關于一個歷史事件,我們不見得總能讀到一種以上的書,當我們做不到的時候,我們必須承認,我們沒有那么多機會提出問題,以學習到有關的事實—明白真正發生了什么,不過,這并不是閱讀歷史的惟一理由。
可能會有人說,只有專業歷史學家,那個寫歷史的人,才應該嚴格檢驗他的資料來源,與其他相反的論點作仔細的核對驗證。如果他知道關于這個主題他該知道些什么,他就不會產生誤解。我們,身為歷史書的半吊子讀者,介于專業歷史學家與閱讀歷史純粹只是好玩,不負任何責任的外行讀者之間。
讓我們用修昔底德做例子。你可能知道他寫過一本有關公元前五世紀末,伯羅奔尼撒戰爭的史實,這是當時惟一的一本主要的歷史書。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人能查證他作品的對錯,那么,我們也能從這樣的書中學到什么嗎?
希臘現在只是個小小的國家,一場發生在25世紀以前的戰爭,對今天的我們真的起不了什么作用。每一個參與戰事的人都早已長眠,而引發戰爭的特殊事件也早已不再存在。勝利者到了現在也毫無意義了,失敗者也不再有傷痛,那些被征服又失落的城市已化作煙塵。事實上,如果我們停下來想一想,伯羅奔尼撒戰爭所遺留下來的似乎也就只有修昔底德這本書了。
但是這樣的記錄還是很重要的。因為修昔底德的故事—我們還是覺得用這兩個字很好—影響到后來人類的歷史。后代的領導者會讀修昔底德的書。他們會發現自己的處境仿佛與慘遭分割的希臘城邦的命運一樣,他們把自己比作雅典或斯巴達。他們把修昔底德當作借口或辯解的理由,甚至行為模式的指引。結果,就因為修昔底德在公元前5世紀的一些觀點,整個世界的歷史都逐漸被一點點雖然極為微小,卻仍然可以察覺的改變所影響。
因此我們閱讀修昔底德的歷史,不是因為他多么精準地描述出在他寫書之前的那個世界,而是因為他對后代發生的事有一定的影響力。雖然說起來很奇怪,但是我們閱讀他的書是為了想要了解目前發生的事。
亞里士多德說:“詩比歷史更有哲學性。”他的意思是詩更具一般性,更有普遍影響力。一首好詩不只在當時當地是一首好詩,也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是好詩。這樣的詩對所有人類來說都有意義與力量。歷史不像詩那樣有
普遍性,歷史與事件有關,詩卻不必如此,但是一本好的歷史書仍然是有普遍性的。
修昔底德說過,他寫歷史的原因是:希望經由他所觀察到的錯誤,以及他個人受到的災難與國家所受到的苦楚,將來的人們不會重蹈覆轍,他所描述的人們犯下的錯誤,不只對他個人或希臘有意義,對整個人類來說更有意義。在二千五百年以前,雅典人與斯巴達人所犯的錯誤,今天人們仍然同樣在犯—或至少是非常接近的錯誤—修昔底德以降,這樣的戲碼一再上演。
如果你閱讀歷史的觀點是設限的,如果你只想知道真正發生了什么事,那你就不會從修昔底德,或任何一位好的歷史學家手中學到東西。如果你真把修昔底德讀通了,你甚至會扔開想要深究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的念頭。歷史是由古到今的故事,我們感興趣的是現在—以及未來。有一部分的未來是由現在來決定的。因此,你可以由歷史中學習到未來的事物,甚至由修昔底德這樣活在二千年前的人身上學到東西。
總之,閱讀歷史的兩個要點是:
第一,對你感興趣的事件或時期,盡可能閱讀一種以上的歷史書;
第二,閱讀歷史時,不只要關心在過去某個時間、地點真正發生了什么事,還要讀懂在任何時空之中,尤其是現在,人們為什么會有如此這般行動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