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樣的人才能稱得上讀書人呢?專家、教授、學者還是
知識淵博,博聞強記的人?其實,我們通常說的“讀書人”,主要指的是受過學校教育,能
識文斷字,然后走上工作崗位的人。
小學生從進學校門開始,書包就一天天鼓起來、重起來,一放學就交給了正在校門口接駕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小小年紀,就有背不完的書,做不完的題。中學生——尤其是高三的中學生,正面臨嚴峻的高考,成天淹沒在題海里,參考書又不計其數。升入大學,按說該輕輕松松讀點書了,但幾年后又要尋找職業;誰能擔保讀書廣博的學生肯定有份好工作呢?
因此,過去把上學叫“念書”;“念書”后再接觸書本,才是“讀書”。“念書”是必須的,無選擇的,是公民要接受的義務教育。如果有些教師教育不當,“念書”就是件苦事,毫無樂趣可言。“讀書”呢,則是一種主觀能動行為,是“我要讀”,不是“要我讀”。女中學生在課余看瓊瑤三毛于晴的小說,堪稱“讀書”;上課鈴響后正襟危坐,是煩人的“念書”。讀、念釋義相通,心態大不一樣。
經過十幾年的寒窗苦讀,總算憑一紙文憑在社會覓到個位置,不承想自己的頂頭上司是個大老粗;腰纏萬貫,竟未念過幾天書。于是,心中先憤憤然,發誓要做“成功人士”;偶爾讀書,無非翻翻大亨巨賈的傳記,兩眼冒火,心中躍躍欲試。這樣的人,讀這樣的書,能說是“讀書人”嗎?
概而言之,我們習稱的“讀書人”可歸納為三種類型——
第一種是專業型的。這一類人,或在研究機構任職,或在大專院校任教,或在機關企事業謀生,畏于同行相爭和欲求理想的社會身份,也在不斷讀書。他們讀書,帶有明確的目的性,從不超出專業的范圍。經過苦讀,獲得了高級職稱,成了某個領域的學術帶頭人和專家。熬到這個份上,他們不只讀書,還要著書,是生產型的讀書人。另一類欲求理想社會身份的讀書人,主要精力放在“大專”升“大本”或“讀在職”;要么就是“中級”升“高級”,仍然離不開明確的目的。這一群人,能刺激他人的上進心,甚至帶動某個地方的讀書、學習風氣,只是把人弄得太緊張,把人生當成了戰場。
第二種讀書人是消遣型的。這一類人讀書只為打發多余的時間或消磨旅途中的寂寞。針對這個讀者群,情節曲折的小說就不斷生產,專登社會新聞的報刊就爭奇斗艷。殺人盜竊,明星婚戀,名人官司……不斷出現于書刊,也不斷出現于消遣型讀者的嘴巴。因為是消遣,猶恐不能與人共,于是就眉飛色舞地傳播自己的讀書偶得。這類人坐火車旅行,腿下肯定壓著幾種一次性的報刊,一路讀之不倦;車到終點,不少報刊遺落車廂,無端增加了列車員的工作量。這類讀書人——消遣型的讀書人,常常誤會自己有高尚的業余愛好,腦子里裝滿了博而雜的見聞,永遠快樂無憂。
最后一種讀書人,是樂趣型的。他們沒有專業上的壓力,也不把讀書當消遣。從小“念書”,他們對知識就發生好奇,并培養起濃厚的興趣;不見用功,書即念得好,老看課外書籍,也不影響學業。到進入社會后,他們仍愛讀些與本行本業不相干的書,工作也很出色。讀書于他,好像是學生時代的延續,生活的一項內容。他從不以讀書為苦,甚至也不以讀書為樂——因為快樂變成了正常的情感,書籍成了陽光、空氣和水。手頭無書時,他能獨坐打棋譜,或演算一道中學時學的數學題;抱起一冊厚厚的外文辭典,他都能興致勃勃地讀下去。這一類讀書人,從不自詡為“讀書人”;在公眾的眼里,他們才是“讀書人”。他們讀書,卻體現在氣質、言談舉止和一切社會行為上。
三種讀書人,形成書籍的三個流向,構成我們的讀書界。第一種讀書是功利的,第二種讀書是無聊的,第三種讀書是和深刻的生命相伴隨的精神滋養。三種類型的讀書人,有時會“三合一”,有時也會發生角色置換,但衡量所有讀書人的最高標準,只能是人生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