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你可以看出來,在精雕細琢的寫作或閱讀過程中,文法、邏輯和修辭這三種藝術是如何協調與掌控的。
在分析閱讀前兩個階段的技巧中,需要精通文法與邏輯,在第三個階段的技巧中,就要靠修辭的藝術了,這個階段的閱讀規則建立在最廣義的修辭原則上,我們會認為這些原則代表一種禮節,讓讀者不只是有禮貌,還能有效地回話的禮節。(雖然這不是一般的認知,但是禮節應該要有這兩個功能,而不是只有前面一項禮貌的功能。)
你大概已經知道第九個閱讀規則是什么了,前面已經講過很多遍了,除非你聽清楚了,也確定自己了解了,否則就不要回話,除非你真的很滿意自己完成的前兩個閱讀階段,否則不會感覺到可以很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只有當你做到這些事時,你才有批評的權力,也有責任這么做。
這就是說,事實上,分析閱讀的第三階段最后一定要跟著前兩個階段來進行,前面兩個階段是彼此連貫的,就是初學者也能將兩者合并到某種程度,而專家幾乎可以完全連貫合并。他可以將整體分成許多部分,同時又能找出思想與知識的要素,與作者達成共識,
找出主旨與論述,再重新架構出一個整體。
此外,對初學者來說,前面兩個階段所需要做的工作,其實只要做好檢視閱讀就已經完成一大部分了。但是就下評論來說,即使是閱讀專家,也必須跟初學者一樣,不等到他完全了解是不能開始的。
以下就是我們再詳細說明的第九個規則:在你說出“我同意”,“我不同意”,或“我暫緩評論”之前,你一定要能肯定地說:“我了解了。”上述三種意見代表了所有的評論立場。我們希望你不要弄錯了,以為所謂評論就是要不同意對方的說法,這是非常普遍的誤解。
同意對方說法,與不同意對方說法都一樣要花心力來作判斷的,同意或不同意都有可能對,也都有可能不對,毫無理解便同意只是愚蠢,還不清楚便不同意也是無禮。
雖然乍看之下并不太明顯,但暫緩評論也是評論的一種方式。那是一種有些東西還未表達的立場。你在說的是,無論如何,你還沒有被說服。
你可能會懷疑,這些不過是普通常識,為什么要大費周章地說明?有兩個理由。第一點,前面已經說過,許多人會將評論與不同意混為一談(就算是“建設性”的批評也是不同意)。其次,雖然這些規則看起來很有理,在我們的經驗中卻發現很少有人能真正運用。這就是古人說的光說不練的道理。
每位作者都有被瞎批評的痛苦經驗,這些批評者并不覺得在批評之前應該要做好前面的兩個閱讀步驟,通常這些批評者會認為自己不需要閱讀,只需要評論就可以了,演講的人,都會碰上一些批評者其實根本不了解他在說的是什么,就提出尖銳問題的經驗,你自己就可能記得這樣的例子:一個人在臺上講話,臺下的人一口氣或最多兩口氣就冒出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但我想你錯了!
對于這樣的批評,根本不知從何答起,你惟一能做的是有禮貌地請他們重述你的論點,再說明他們對你的非難之處。如果他們做不到,或是不能用他們自己的話重述你的觀點,你就知道他們其實并不了解你在說什么,這時你不理會他們的批評是絕對有道理的,他們的意見無關緊要,因為那些只是毫無理解的批評而已,只有當你發現某個人像你自己一般真的知道你在說什么的時候,你才需要為他的同意而歡喜,或者為他的反對而苦惱。
這么多年來教學生閱讀各種書籍的經驗中,我們發現遵守規則的人少,違反規則的人很多。學生經常完全不知道作者在說些什么,卻毫不遲疑地批評起作者來,他們不但對自己不懂的東西表示反對意見,更糟的是,就算他們同意作者的觀點,也無法用自己的話說出個道理來,他們的討論,跟他們的閱讀一樣,都只是些文字游戲而已。
由于他們缺乏理解,無論肯定或否定的意見就都毫無意義,而且無知,就算是暫緩評論,如果對自己暫緩評論的內容是些什么并不明所以的話,這種暫緩的立場也不見得有什么高明。
關于這個規則,下面還有幾點是要注意的。如果你在讀一本好書,在你說出“我懂了”之前,最好遲疑一下,在你誠實又自信地說出這句話之前,你有一堆的工作要做呢!當然,在這一點上,你要先評斷自己的能力,而這會讓你的責任更加艱巨。
當然,說出“我不懂”也是個很重要的評斷,但這只能在你盡過最大努力之后,因為書而不是你自己的理由才能說這樣的話。如果你已經盡力,卻仍然無法理解,可能是這本書真的
不能理解。
對一本書,尤其是一本好書來說,這樣的假設是有利的,在閱讀一本好書時,無法理解這本書通常是讀者的錯。因此,在分析閱讀中,要進人第三階段之前,必須花很多時間準備前面兩個階段的工作,所以當你說“我不懂”時,要特別注意其中并沒有錯在你自己身上的可能。
在以下的兩種狀況中,你要特別注意閱讀的規則,如果一本書你只讀了一部分,就更難確定自己是不是了解了這本書,在這時候你的批評也就要更小心,還有時候,一本書跟作者其他的書有關,必須看了那本書之后才能完全理解。在這種情況中,你要更小心說出“我懂了”這句話,也要更慢慢地舉起你評論的長矛。
對于這種自以為是的狀況,有一個很好的例子,許多文學評論家任意贊成或反對亞里士多德的《詩學》,卻并不了解他在分析詩的主要論點,其實立足于他其他有關心理學、邏輯與形上學的一些著作之上,他們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贊成或反對的是什么。
同樣的狀況也發生在其他作者身上,像柏拉圖、康德、亞當•斯密與馬克思等人,這些人不可能在一本書中將自己所有的思想與知識全部寫出來,而那些評論康德《純粹理性批判》,卻根本沒看過他《實踐理性批判》的人;批評亞當•斯密的《國富論》,卻沒看過他《道德情操論》的人;或是談論《共產黨宣言》,卻沒有看過馬克思《資本論》的人,他們都是在贊成或反對一些自己并不了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