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說主題閱讀(就上述廣義的定義來說)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他們說在一個作者身上強加一套語言,即使是最“中立”的一套詞匯(就算真有這回事的話),也是錯的。
作者本身的詞匯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因為
閱讀一本書時絕不能“脫離上下文”,而且將一組詞匯轉成另一種解釋總是很危險的,因為文字并不像數學符號那么容易控制。此外,反對者認為主題閱讀牽涉的作者太廣,時空不同,基本的風格與性質也不同,而主題閱讀就像是將他們都聚在同一個時空,彼此一起討論,這完全扭曲了事實的真相。
每位作者都有自己的天地,雖然同一位作者在不同時空所寫的作品之間可能有些聯系(他們提醒說即使這樣也很危險),但是在這位作者與另一位作者之間卻沒有明顯的聯系。最后,他們堅持,作者所討論的主題比不上討論的方法重要。他們說風格代表一個人,如果我們忽略作者是如何談一件事,卻只顧他談的是什么事,結果只會兩頭落空,什么也沒了解到。
當然,我們對所有這些指控都不同意,我們要依序回答這些指控,讓我們一次談一個。
第一,是關于詞匯的問題。否認一個概念可以用不同的詞匯來說明,就像否認一種語言可以翻譯成另一種語言。當然,這樣的否認是刻意制造出來的。譬如最近我們閱讀《古蘭經》的一個新譯本,前言一開始便說要翻譯《古蘭經》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因為譯者接著又解釋他是如何完成的,所以我們只能假設他的意思是:要翻譯這樣一本被眾人視為神圣的典籍,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我們也同意,不過困難并不代表做不到。
事實上,所謂作者本身的詞匯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說法,其實只是在說要將一種說法翻譯成另一種說法是非常困難的,這一點我們也同意,但是,同樣的,困難并非不可能做到。
其次,談到作者各自區隔與獨立的特性。這就像說有一天亞里士多德走進我們辦公室(當然穿著長袍),身邊跟著一位又懂現代英語又懂古希臘語的翻譯,而我們卻無法聽懂他講什么,他也無法聽懂我們講什么一樣。我們不相信有這回事。毫無疑問,亞里士多德對他看到的許多事一定覺得很訝異,但我們確信在十分鐘之內,只要我們想,我們就能跟他一起討論某個我們共同關心的問題。對于一些特定的概念一定會發生困難,但是只要我們能夠發現,就能解決。
如果這是可行的(我們不認為任何人會否認),那么讓一本書經由翻譯,也就是主題閱讀的讀者,與另一本書的作者“談話”,并不是不可能的事。當然,這需要很謹慎,而且你要把雙方的語言,也就是兩本書的內容,了解得越透徹越好。這些問題并非不能克服,如果你覺得無法克服只是在自欺欺人。
最后,談到風格的問題。我們認為,這就像是說人與人之間無法作理性的溝通,而只能作情緒上的溝通,就像你跟寵物溝通的層次。如果你用很憤怒的腔調對你的狗說:“我愛你!”它會嚇得縮成一團,并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有誰能說:人與人之間的語言溝通,除了語氣與姿勢外就沒有其他的東西?說話的語氣是很重要的,尤其當溝通的主要內容是情緒關系的時候;而當我們只能聽(或者看)的時候,肢體語言中可能就有些要告訴我們的事情,但是人類的溝通,不只這些東西。
如果你問一個人出口在哪里?他告訴你沿著B走廊就會看到,這時他用的是什么語氣并不重要。他可能對也可能錯,可能說實話也可能撒謊,但是重點在你沿著B走廊走,很快就能找到出口了。你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也照著做了,這跟他如何說這句話一點關系也沒有。
只要相信翻譯是可行的(因為人類一直在做這件事),書與書之間就能彼此對談(因為人類也一直在這么做)。只要愿意這么做,人與人之間也有理性客觀的
溝通能力(因為我們能彼此互相學習),所以我們相信主題閱讀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