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流量”時代的資訊洪流,我們需要一種集體的自覺,需要考慮,面對超載的信息,我們如何作出選擇?每個讀者,應以怎樣的姿態去應對眼前喧囂的信息和蕪雜的知識?能不能把自己的知識選擇權全權委托給羅振宇們?
什么才是閱讀正確的打開方式?我的觀點是:有迎也有拒。就是說,既要善于利用網絡時代的利好,也要有所抗拒。
1.在多選項中作艱難選擇
現今,很多人在網上閱讀多是漫游式的,“日理萬機”,“機不擇食”。目光與拇指合謀,致使理智和意志經常被前者劫持。眼睛很忙碌,內心很
焦慮。到頭來,時間被大把大把地流失于指縫,自己也時常迷失于網上風景。特別是在網絡閱讀接管了我們幾乎所有的閑暇時間的今天,如果不能有選擇地規劃自己的閱讀生活,極有可能,我們整個閱讀生活都被碎品化,所有的日常閑暇時間就被“無主題”閱讀透支了。
閱讀是個人化的事件,它與我們自己的精神生活旨趣、偏好密切關聯。因此,即便在數字化時代,海量的內容和便捷的技術可及性為我們打開了無限的選擇可能,但我們不可能同時占有所有的跑道,我們只能選擇其中有限的入口進去,尋找有“我”之境,尋找自己的風景。
2.有拒絕,有抵抗
互聯網給了我們無限多的選擇路口,也是我們放縱眼球的理由,但互聯網技術只是給我們提供了可能性和可及性,給我們目力馳騁的出口和自由選擇的路口,選擇權和控制權在我們自己。固然有千般的利好,但也不能放縱人類的思想惰性。如今,在眼花繚亂的資訊面前,我們反而選擇了“下沉”的姿勢,順著舒服的滑梯下滑,不愿意“引體向上”,甚至自甘墮落,窩在自己的
“舒適區”里,躲避崇高和深沉,繞開“燒腦”資訊,追逐那些簡易、刺激、戲劇化、圖像化的知識,甚至把自己的閱讀需求整體打包托付給“羅振宇”們。
在互聯網“流量”邏輯和資本力量的驅動之下,人性喜歡“葛優躺”,集體下沉,公眾的閱讀趣味被大流量地導入消費主義和感官主義的“百慕大三角”。因此,必須有所拒絕,有所抵抗。雖然不能讓所有的讀者都保持定力,拒絕流俗,抵抗庸俗,成為閱讀的主人,開啟主體性的閱讀。但是,至少在茫茫人流中,有一批清醒的閱讀者,能自持,拒從眾,截斷眾流,成為濁流的凈化劑,對公眾閱讀進行導流,從而托舉整個閱讀海平面的上浮。
3.深與慢
在大數據主宰的流量時代,夸父逐日般的追逐信息流量是徒勞無益的,僅憑我們有限的接受能力,無法消化海量信息。我們只有在海量信息中尋求有價值的信息,并用我們的大腦機器對其進行深加工,產生一種高附加值的知識,才能有利于人類社會向上發展。
拒絕
“淺閱讀”,走向“慢閱讀”與“深閱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都有思維的惰性,在眼花繚亂的視覺誘惑面前,人們的思維能力是容易走失的。“淺閱讀”順著人性的滑梯一路下來,輕松快意,不需要耗費太多的腦細胞。而“慢閱讀”和“深閱讀”猶如逆水行舟,不是人人都能習慣、做得到的。
在互聯網時代,“淺閱讀”已經成為一種流行閱讀方式,大家都這么做,反而讓“慢閱讀”和“深閱讀”變得不合時宜。這種偏頗的閱讀方式若不予以遏制和糾正,將會引致國人閱讀質量的大面積下滑,其后果不堪設想。“慢閱讀”放緩了閱讀的速度,追求閱讀的深度、高度和濃度,同時也追求閱讀的溫度。閱讀吞吐的不僅僅是信息,還有思想和智慧,而思想和智慧的操練是急不得的,只能慢慢來。
“淺閱讀”是在跑步機上的競走,雖然跑動得厲害,但沒有實際距離。“慢閱讀”則是一種徒步旅行,走一步,就是一步,實實在在地前行,雖然慢了點,但那是腳踏實地地行進。
4.回歸“經典”
經典閱讀可以把閱讀場景立體地展示出來。閱讀不再是文字與受眾之間單調的互動,而是一場個性化、立體化的渾然一體的體驗場景。
博爾赫斯一直有這樣的美好記憶:“倘若有人問我一生中的主要東西是什么,我會回答說是我父親的藏書室。有時我認為,我從來也沒離開過父親的藏書室。”英國作家喬治·吉辛就有這樣的刻骨銘心的閱讀體驗:“我對自己每一本書的氣味都很熟悉,我只要把鼻子湊近這些書,它們那散發出來的書味就立刻勾起我對往事的種種回憶。就說我的那些吉朋的著作吧,那是八卷精致難得的梅爾曼本。我曾經連續不斷地讀啊,讀啊,讀了三十多年。我絲毫無需翻動它,只要聞聞那質地精美的紙張香味,就能回想起當年我把它作為獎品來接受的幸福情境。還有我的那些莎士比亞著作,它們是劍橋版本,也有一種能惹起我們追憶往事的香味。這套書是屬于我父親的,當我還不能夠讀懂它們的時候,常常有幸被允許從書架上抽出一本來看看。這時我總是懷著虔敬的心情,將它一頁一頁地翻弄著。那些書散發著一股古老而奇特的幽香。每當我將它們捧在手中的時候,總有那么一種莫可名狀的感覺。由于這緣故,我很少讀這一套莎士比亞著作。而我捧讀另一套吉朋的書時,眼里總是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這種閱讀體驗也只有經典閱讀才有可能。
經典具有強大的召喚力量,可以將迷途的羔羊引出迷陣,給處于精神迷茫中的人引領方向。《偉大的書》作者大衛·丹比就是靠走進經典而走出人生迷茫的。大衛·丹比人到中年,遭遇世事的喧囂、人際的紛擾,感覺人生迷失了方向,他決定重回母校哥倫比亞大學,用整整一年時間認認真真地研讀在西方歷史上占據偉大地位的經典著作。這本書就是他這一年的思想“歷險”記,感受西方大學經典教育的無盡魅力,它啟示讀者從庸俗中解放出來,去感受美好和高貴,傾聽那些靜謐的、低語而永恒的聲音,引領讀者尋找走出人生“洞穴”的光。
(作者:張濤甫 復旦大學新聞學院執行院長、教授)